“你快跑!”姜启表忽对一旁的发妻喊出一句,同时扬起手里的铁耙,一往无前地冲向校尉。
校尉使刀,十分轻便;姜启表使的铁耙,但他本有一身蛮力,使起铁耙来,竟也不算笨拙。
二人武器相撞,一时间反倒是姜启表占了上风。
他那一把铁耙,撞得校尉的刀刃火光闪烁,霍然砸出来了一道缺口。
校尉不敢小觑眼前的蛮汉,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。
仗着自己身负武艺,他边躲边斗,与姜启表过了四五个回合。
他本是军中将领,何等眼力,这时忽然发现,姜启表动作粗暴、直接,全然没有打斗的技巧。
之所以如此逞凶、一时将他压住,全然是因为那把铁耙。
可姜启表的其突破口,却同样在这把怪异的武器身上。
校尉当即卖了一个破绽,走乱脚步,诱使姜启表举着铁耙似举斧子一样,猛地朝他脑袋劈落下来。
校尉早有预料,举刀竖挡,当的一声,刀刃卡进耙齿间的缝隙。
七寸长的耙齿,距离校尉的眼睛不到一寸。
偏偏便是这一寸的距离,因被刀刃卡住,而难以再进分毫。
姜启表一介莽夫,自恃有几分蛮力,自然而然,只想从力气上寻找突破口。
他死死抓住对方的劣势,正要施力,妄图借此压制校尉。
不妨那校尉突然出脚,猛地踹在了他的小腹上。
这一脚猝不及防,而且力气不小,姜启表整个人被踹出去丈许远,铁耙也失手掉落。
“当家的,你怎么样啦?”姜启表的发妻并未弃夫逃离,当即奔向姜启表。
姜启表只感觉腹内如针扎似的,剧痛无比,一时竟然站不起身,只有朝发妻大喊:“你怎么不跑啊!”
“跑哪去啊……”妇人声音哽咽,而带着惶恐的情绪。
此时的寨子,早已充斥着寨民们的哭喊声、尖叫声、惨叫声,以及骑兵、步兵们长驱直入后,畅快淋漓的邪笑声。
姜启表被妇人的话说愣了。
跑哪去?
官兵们有备而来,更是带了二十名骑兵。
她一名妇人,能跑多远?
被妇人搀扶起身,姜启表看向有恃无恐的校尉,突然一声狂笑。
“你笑什么?”校尉问道。
姜启表笑着笑着,突然止住,咬牙道:“笑这老天爷,不长眼睛啊!”
校尉哼了一声,道:“想要老天爷长眼睛的人,都是没用的人。你杀了我一匹好马,昨晚上,肯定还有不少弟兄是死在你手里的。我瞧你婆娘虽然瘦弱,长得倒也还有点姿色,好好调养、打扮一下,理当不差。老实把她交给我,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。”
姜启表脸上满是悲戚,一把将发妻搂在怀里,低声问道:“海晏呢?”
妇人颤声道:“他……他是不会说话的……”
姜启表已经无法顾及姜海晏,苦笑一声,将妇人拉向自己的身后,对校尉道:“你可以试试看,瞧我答不答应!”
“事已至此,你答不答应,我都会带她走。”
校尉波澜不惊的话音刚落,便朝姜启表走去。
姜启表脸上毫无惧意,竟然迎着校尉,主动扑了过来。
校尉见他自寻死路,也不多话,手里钢刀一扬,信手挥落。
姜启表腹内剧痛,那一刀又砍得甚是迅疾,根本无从避躲,当即被那一刀砍入胸口,往旁边一倒,抽搐两下,再无动静。
“当家的!”妇人惨叫一声,扑到在姜启表的尸体上,眼泪簌簌落下。
那校尉并未着急上前,在一旁站了良久,听见她的哭声逐渐小了,才不容置喙地说道:“现在,你可以放心跟我走啦!”
却不想,这妇人忽然起身,猛地往一旁扑了过去。
先前姜启表撒手甩落的铁耙,正是落在旁侧;八个铁齿朝天而立,似利剑一般。
妇人这一扑,正是扑在铁耙之上。
耙齿贯穿胸腔,立时便要了她的性命。
校尉没料到她竟会如此决绝,惊讶半晌,却也无可奈何,只得作罢。
他回过神,又看向妇人刚走出来的屋子。
寨子里的屋子大同小异,都是普通的茅草屋,并无任何出奇之处。
走入茅草屋,校尉将所有房间都查看一番。
房间内的布置与装饰十分简陋,一览无遗;可即便是床下,校尉都小心看过,始终未曾发现任何人影,或是被劫走的箱子。
只有卧房里立着一个木柜,或能藏物。
柜子门打开着一条半寸左右的缝隙,里边黑漆漆的。
校尉保持着警惕,提起手里的钢刀,做出一个要刺出去的动作,缓缓靠近柜子。
左手抓着柜子门,却当他正要打开,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了一个极为兴奋的叫喊声:“东西找到啦,东西找到啦!在祠堂里,在祠堂里!”
校尉一听,脸上浮现喜色,不顾柜子,转身就走。
仅仅只隔着一扇薄薄的柜子门,姜海晏蜷缩在柜子里,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。
两行眼泪滑过他脏兮兮的脸颊,顺着指缝,打湿了手掌。
原来,他当时辞别陆河清,随即回家去了。未过多久,他忽然听得父亲在屋外高声呼喊:“官兵杀人啦,大家快跑啊!”
姜海晏不禁大感震惊,急忙要跑出去,看个究竟,却被母亲一把拉住。
他只见母亲神色惊恐,手忙脚乱,似是寻找什么,很快却又将他抱入卧房内,一把将他塞进那个木柜里。
关上柜门前,母亲紧绷着脸,叮嘱他道:“你要是敢出声,回头就揍死你!”
平日里只要是他犯了什么错,母亲总是会动手,揍得他嗷嗷大哭。
何况在母亲威慑之余,姜海晏又猛地想起了父亲的叫喊声。
官兵,在杀人!
基于母亲的恫吓,以及自身对“杀人”的恐惧,无论屋外情形如何,姜海晏始终缩在柜子里,不敢违背母亲的叮嘱。
纵然是打斗声、父亲的喊话声、母亲的哭声,都不曾引诱到他。
如此过了一段时间,屋外声响停息,脚步声在屋内响起。
透过柜子打开的缝隙,他忽见一道陌生的人影在柜子前停下。
那一刻,心中恐惧攀升到极限。
万幸的是,在他以为那人就要打开柜门时,对方却忽然转身离去。
屋里已经恢复了寂静,只有远方传来的喧闹声,若有若无。
又良久过后,姜海晏才轻轻推开柜门,走到窗户口,瞄了一眼屋外。
没有见到官兵的身影。
但寨子里的杀戮尚在兴头,远方的喊杀声、哭喊声、喧叫声,虽然混乱,却变得清晰无比。
姜海晏先始尚感害怕,不敢作声,忽见到父母都躺倒在地,自控不住,眼泪决眶而出,一声“爹爹妈妈”,便要喊出来。
只在这节骨眼上,忽见两道身影交谈着走到屋外,将他母亲的尸首遮挡了一半。